旋转老神探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明宝】霸道房东爱上我


  

  

  

全文1w字画风极其不稳定。

  

   

  

“宝哥,涨工资了,不请我和老秦两个人吃顿饭?”林涛凑过身来,将手拄在李大宝身侧。


李大宝正苦大仇深地迁怒手底的报告,娟秀字迹写得入木三分,转身飞来一记眼刀:“西北风你们喝不喝?”


“哎!这么凶干嘛,涨了工资你还不高兴?”


“空欢喜一场。昨天晚上刚接到房东消息,隔壁要建小学,我那小破出租屋成学区房了,房租几乎翻倍!”李大宝深深叹了口气,将肺泡里的二氧化碳挤干净,有气无力道“这儿反正是住不下去了,我还得找个新房子......“


“我靠,你都在那住那么久了,房东不给通融一下?”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人家没这种义务。”


“那你找到合适的房源了吗?”秦明将书放下,稳重道。


李大宝像个霜打蔫茄子:“价位合适的离市局太远,近处又太贵,合租又不太方便。我再找找吧,月底再找不到房子就只能先搬出去和人合租了。”


“别吧,你一个女人,和别人合租多不安全,而且产生经济纠纷怎么办。”林涛的脸像个揉皱的纸团,他无意间瞟到秦明,脸上的褶皱骤然被抹平,眼睛刷的亮起来。


李大宝生无可恋却也不忘夹枪带棒:“谢谢你啊,还能把我当个女的。”


秦明的眉毛动了动,欲盖弥彰地将书立起来。林涛却一脸兴奋地捣李大宝的胳膊。


“别,来,烦,姐。现在姐的心很累。“李大宝心力交瘁,合着眼睛一字一句道。


“咝!这不就近在眼前吗!”林涛夸张地展开手臂,像一只傻头傻脑的鹰。


“啥啊......你不会想让我住解剖室吧。”李大宝睁开一只眼睛。


“啧!”林涛恨铁不成钢,“老秦啊!”


话音刚落,秦明的脸从书后冒出来,眉头皱成一个川。


“老秦?”李大宝满面错愕。


林涛理所应当:“对啊,老秦,他家里一直有个空房间,我被轰出家门的时候就住在那儿。老秦这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你总信得过吧!你先搬到他那儿住,找房子的事情就不着急了,慢慢看就行,找到合适的再搬出去。”


李大宝消化半天,吞下口水,一脸顾虑道:“这孤男寡女的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还孤男寡女,这是江湖救急!”林涛拧过头去,“是吧老秦!”


秦明的脸重新移回书本后面,好像脖子上直接长出一本《变态心理学》,他声音淡漠,面前咖啡杯里冒出来薄薄热气:“我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啊。”李大宝不甘示弱地耸起肩膀。


林涛参不透两人之间深奥的胜负欲,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压下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纷飞的战火,劝和道:“是无所谓,就算真发生什么情感上的擦枪走火,你俩在一块也算造福社会了。”


不出所料,林涛又被两个人同仇敌忾地围怼一顿,一阵唇枪舌剑枪林弹雨过后,腹背受敌的林涛成了一只抱头鼠窜的刺猬。


谭局一通电话救林涛于水火,林涛向二位作揖告辞,逃出法医科,剩下两个冰释前嫌的“死对头”相顾无言。李大宝冲着秦明的木头脸翻了一个白眼,没滋没味地继续写手下的报告,笔力不再像方才一般遒劲。秦明也将目光移回手中的书上,气息上有了微弱的起伏,空气中充斥着欲言又止的沉默。


李大宝总感觉身上发毛,一抬头果然对上秦明的眼睛。


“看我干嘛?”


秦明撂下《变态心理学》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像个得意洋洋的坏财主,惜字如金道:“半价。”


“什……”李大宝反应过来,白眼翻破大天,“半价就半价!”


对面高冷的铁公鸡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串钥匙,他扯平西服上的褶皱,款款起身,途径李大宝时将手掌摊开:“成交。”


李大宝咬牙切齿。“啪“的一声,秦明的手心狠狠挨了一掌,钥匙转移到李大宝的手里。


见秦明没有停下的意思,李大宝忍不住多管闲事:“干嘛去!”


“上厕所。”


“......”


李大宝在这一刻终于认清事实:曾经被她顶礼膜拜的秦科长不过是个会拿手术刀切东西的肉体凡胎,高傲、自大、一毛不拔。并且也会拉屎。


李大宝坐在工位上,回想起以往被秦明迷得五迷三道的各种瞬间,为自己肤浅感到悲哀与羞耻,帅又怎么样,帅又不能当饭吃,也没见尸体因为你帅自动开膛破肚,最后不还是得屈尊降贵自己动手?


李大宝脱粉回踩正在兴头,秦明已然回到法医科。李大宝正托着下巴浮想联翩,一脸傻相,秦明没忍住,握拳遮住嘴巴,李大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以后别做那个表情,好傻。”




林涛拎着三十六寸的亮橙色行李箱,咔哒咔哒、举步维艰地挪下楼去,后面跟着抱着纸箱呼哧带喘的李大宝。两人出了单元楼,到处充斥着融化的味道,毒辣的日光迎面而来,林涛差点儿被箱面反射的高饱和橙光晃个眼瞎,李大宝毫无形象的皱着脸用关节敲敲车窗,一张小白脸被阳光映得金光灿灿。


“开下后备厢!”


后备箱弹开,秦明像小说里微服私访的总裁一般将车窗缓缓摇下,优越的高鼻梁上托着一副黑漆漆的墨镜。他探出身来:“这么多东西?”


“我这是搬家又不是出外勤,怎么轻装上阵啊!”


林涛活像一个黄金矿工,将李大宝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后腾出手接了个电话,应了几声便急匆匆赶到车窗旁边:“老秦,我有个会得马上走,你先帮大宝搬下东西,别老在空调车里呆着了,走了啊!大宝,我走了啊!”林涛向李大宝摆手。


“噢!拜拜!”


苦力林涛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秦明推开车门来到李大宝面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哎你别挡路!”李大宝抱着箱子。


秦明把墨镜摘下来潦草地歪戴在李大宝脸上,在她诶诶乱叫的时候趁势抢走她手里的箱子:“车里坐着。”


李大宝将墨镜扶正:秦明的背影被框在四四方方的墨色镜片里,西装革履,阳光化作浓郁的黑白色,好像八十年代的胶片电影。


车后座也被李大宝的东西塞满了,她只得坐上秦明的副驾驶,墨镜已经物归原主,李大宝用手挡着粼粼日光。


“老秦,你就非得每天都打扮成霸道总裁吗?”


“什么是霸道总裁?”


“就是那种,”李大宝清了清嗓,眯起眼睛指向秦明,“'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秦明轻蔑地看她一眼,“没引起。”


“谁说我了……什么鬼!跟你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就没法儿聊天。”


李大宝虽然神经大条,却莫名感觉这句话很伤人,于是扭开脸将膝盖的方向改向车门。秦明望望副驾驶气成河豚的李大宝,最终将目光转回面前的道路上。两人一路无言,下车后李大宝径直冲向后备箱敲车后盖。车后盖缓缓打开,她抓住行李箱把手,学着林涛的样子气沉丹田向上一抬,随后整个人铅球似的沉下去。


“松手!”秦明带有威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行李箱哐啷一声扑在地上,李大宝的身体不再失控地向前倒去——一只手捉住她的肩膀,使她陷入一阵温热的乌木香气中。


秦明松开手,沉默地拎起李大宝的行李,开锁进屋。残存的气味仍然萦绕在鼻尖,李大宝呆站在原地,心脏和肺泡一阵一阵地膨胀。




李大宝被安置在秦明半空的书房中。右侧墙面停靠着一面偌大的木棕色书架,书只装满半面,空着另一半,大部分法医类文献书籍都安置在秦明房间的书架上,书房中只留存着少许世界文学的精装本。突出的一方飘窗上,米白色的窗帘随风飘动,渗漏出亮晶晶的光,书脊上描着的漆金英文花体熠熠发亮。


李大宝猫腰摸着地毯坐下,敞开腿将行李箱环抱在怀里,下巴垫在箱顶上。她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向外面的天穹,决定将那片飘窗当作自己今后睡觉的地方。


叩门声响起,李大宝一骨碌爬起来:“进!”


秦明行色匆匆地推开门:“我一会儿出去开个会,你自己收拾一下。”


“你们怎么都出去开会,今天可是周末!”李大宝惊讶道,忽然发觉自己像个为了挽留主人而哀叫的小狗。


秦明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该不该向李大宝说明缘由,犹豫片刻还是不容置喙道:“东西整理好,别把我家弄乱。”


房东走了,房间空了,留在李大宝身边的只有满地的行李和空盈的日光。寄人篱下的焦虑不安与被遗弃感在她心里混作一团,她在毯子上躺成大字,目光莹莹的盯着天花板。天花板好白,像她的人生一样毫无起色。就像秦明说的,没人对她有兴趣,也没人对她的人生有兴趣,包括她自己。李大宝趁着没人在秦明的书房里安静且放肆地流起眼泪来。


忽然来了一通电话,李大宝泪眼朦胧的接起,眼泪在她脸上流得横七竖八:“啊?”


“最近专项整治活动快结束了,会多,晚上六点回去。林涛结束的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出去一块吃个饭。”


“……哦。”李大宝的声音浮着,懵懂地眨眼,忽然明白秦明是在报备,一滴眼泪流到她的鬓角里去。


“好好看家。”


“哦。”


“嗯。”


电话挂断了,李大宝忽然感到身上有了些职责,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把剩下的眼泪流光,然后爬起来打开行李箱。秦明的大书架成了李大宝的大杂物架,沉闷的精装本和五光十色的生活用品紧紧挨靠在一起。


黄昏降临,李大宝将棉胎塞到被罩中去,揪起被角用力一挥,金光在被面上浮动。大功告成,环视着生机盎然的房间,她放松地一头扑倒在被褥里,嘴巴弯成一轮月亮。


李大宝在昏暗的光线中醒来,感觉自己被装进了一个沉闷的大箱子里,箱子外部传来朦胧不清的谈话声,她拉开窗帘,皎洁的月光洒下,五感清醒了许多。


“大宝还没醒吗?饭都给她打回来了。”


“我去叫她。”


秦明刚要抬手,门却自己向后开了,薄薄的光线溜进去,映照着李大宝发蒙的神态。秦明定睛看她,淡声道:“去洗把脸。”


李大宝惊动,擦着嘴角的口水印,从门缝里闪身出去。


秦明跟着转头:“那边。”


“哦!”


林涛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摆放着色泽鲜亮的家常菜品和两瓶翠绿色的啤酒,他伸着两条长腿托腮笑着,调侃道:“欸?秦明家的小警犬醒啦?口水流了一脸吧!”


呼啸的水流声中断,李大宝顶着一脸湿涔涔的水珠来到餐桌前,两人一齐望着她,秦明依旧没什么表情,林涛脸上的父爱快溢出来,她还没来的及张嘴,肚子先作出抗议。


林涛嘿嘿笑起来,下巴点了点李大宝,示意秦明道:“饿了。”


“饿了就吃饭。”秦明低头动筷。


“说实话,看着大宝晕头转向的样子,我都有点想要孩子了。”


秦明听着这话先是觉得迷惑,目光离开林涛去看李大宝,李大宝一脸红印子,卷发滑稽的翘起来。他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冻冰似的表情微微化开。


“我这是刚睡醒!”李大宝争辩道,突然想起些什么,“唉?对了,你和宝宝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林涛忽然被问住,欲言又止地挠头发:“……本来都要订婚了,结果最近又受了枪伤,跑回她爸妈家跟我怄气呢。”


李大宝一下子梗住,无措地眨眨眼睛,许久小声抱歉:“对不起啊,因为我让你没婚可结。”


“说的什么话。”林涛弹她的脑袋,得瑟地扬起眉毛,“我结不上婚也不能让你和秦明出事啊。”秦明沉默不语,低头抿了口酒。


“唉,当警嫂真的太不容易了!”李大宝叹道。


“嗯,她挺不容易的。”林涛敛住笑容喃喃肯定了一遍,将头颅低低地垂下去,忽然回过神来,“等会儿?今天这顿饭不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吗,怎么聊起宝宝来了!”林涛“哎哎”两声,擎起已经消了沫的暗黄色啤酒,细小的气泡源源上浮,在表面爆裂,“恭喜我们大宝顺利找到新住处!最近又升职加薪,和老秦平级指日可待!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李大宝哈哈笑起来:“你这一套都跟谁学的!”


“最近参加的婚礼比较多,有点儿耳濡目染。”林涛搓搓耳朵。


“那你快抓紧啊,让我和老秦也耳濡目染一下!”


“你和老秦也得抓紧!”林涛依次在两人前面重重一指。


“我们两个抓什么紧?”李大宝和秦明诧异的目光撞在一起,又像被烟头烫到似的火速分开。


“我说,各自抓紧,如果你们想共同抓紧我也没意见,成了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说什么呢,天下男人灭绝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李大宝毫不嘴软,狠狠回敬中午那出旧恨。


秦明怒目而视:“谁想跟你——!“


“行行行,停停停。二位,都嘴下留情一点嘛!”林涛无奈地压手,“我开个玩笑,你看你俩……”


两人默契地喝了口酒,同时将酒杯磕在桌面上,然后抱臂侧过头去,林涛哭笑不得地舔舔嘴唇,根据旧有经验决定继续埋头吃饭。酒足饭饱后,桌面上一片狼籍,林涛早已被女友驯化成眼里有活的居家好男人,正待起身收拾餐具,却被秦明打断。


“你洗碗。”秦明从李大宝身边走过。


“凭什么!”


秦明充耳不闻地走向房间。


“秦明!”李大宝气得直呼他大名。


“不洗就出去住。”他甩下一个冷漠的眼神,砰的一声关上门。


李大宝怒火中烧,抄起碗筷走进厨房,独留林涛一个人站在原地满面惊鄂。


“俩人这是……吃枪药了?”



林涛帮着李大宝洗完碗筷后离开了,李大宝甩了甩手,赌气回到书房。李大宝把飘窗打开,夏日晚风饱胀地吹进屋子,像一笼被释放的动物。细小的门缝呜呜呐喊,她心中烦躁,不想把门打开,她认为开门代表了某种求和的信息。


晚风扑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睁着眼睛,在某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说到底自己是寄人篱下,又不是来做客,秦明没有必要款待他。他是房东,不是对她包容溺爱的同居恋人。即便她幻想过很多次与他恋爱的情形,连他的反应、温度、皮肤上的纹理都分毫不差地推理出来。她很清楚,这不过是借秦明搭建的一个虚幻短暂的避难所,让她逃离空白、毫无起色的现实生活。一旦感受到秦明的木然与反抗,这座虚构的建筑就会变成一座摇摇欲坠的烂尾楼,随时都会崩溃倒塌。


门缝呜呜的哀叫声突然消失,待李大宝转过头时,房间的门已经打开。


李大宝的心脏跳了半天:“干嘛啊。”


“我以为你哭了。”秦明的声音像晚风,漆黑又带着点温度。


“嘁,我看个夜景,谁哭了。”




李大宝认床,这一夜总感觉自己在风中浮着,没着没落,醒了好几次。天逐渐亮了,她脸趴在枕头上,朦胧中听到摩丝细密的咝咝声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


书房的门开了一夜,秦明倒咖啡时顺便透过门缝看了看,李大宝的脸和脖子埋在枕头上,手臂塞到枕头后面,一副没有安全感的睡相,窗帘下摆悠悠地荡着,整座飘窗像个白色的襁褓。咖啡溢出来,他在一阵刺痛中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和在看守所里时一样,发呆。




李大宝叼着煎饼果子卡点来到法医科,扑通一声坐在工位上,将两个发青的眼圈埋在臂弯间。


秦明曲臂看着手表,迟到了五分钟,但是却没说什么。


李大宝的手臂被人戳了戳,眯着眼睛发出一声迷糊的音节:“嗯?”


秦明在她面前放了一个纸杯,热蒸汽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什么?咖啡吗?”


“加了奶和糖,提一下神。”


李大宝张开眼睛,大量的光线涌进来,她的嘴巴童真地抿了抿,开口道:“你是在道歉吗?”


“一会儿解剖,怕你睡着。”


林涛向来进门不敲门,和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闭眼鞠躬关门回避一套流程安静如鸡。门嘎吧一声,轻得很刻意。


秦明二话不说追出去,李大宝尴尬地笑笑,将脸移开。




秦明和李大宝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两张嘴又开始冤冤相报,李大宝只是嬉皮笑脸、嘴上逞强,秦明嫌弃她的外卖,她就厚着脸皮尝了几餐秦明的手艺,在少有的闲暇时间里还跟秦明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吐槽最近新播出的法医题材电视剧。到了夜晚,她依旧心事重重的蜗居在书房里的飘窗上。


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秦明车库停不下,代步车还留在市局里。爱情、工作、生活她好像一无所有。她冒险从痕检科调过来成为一个差点儿被秦科长筛掉的法医助理,随之而来的就是被狰狞的尸体和扭动的蛆虫所占满的生活,和一无所获的、荒唐的爱情。


电话突然响起来,“老妈”两个字在屏幕上急躁地跳动着。


“喂,妈。”她任人宰割地回应着。


“我又找人介绍了几个合适的,什么时候见个面?人生大事得抓紧,你这孩子,还说什么找着真爱了,从今往后都不相亲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的真爱呢,我也没见着啊!”


“我现在就住在他的房子里!”李大宝咆哮完以后挂断电话,脸上发凉,一擦脸才知道自己早已满面泪水。


秦明焦急地叩门:“大宝,怎么了?”


李大宝笑不出来,嘴里也跑不出火车,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秦明严肃地捉她的手腕,捉手腕,当初就是因为他这一个动作,让她无可救药地在这个怪胎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滚开!!!”


李大宝跑出秦明的公寓,奔逃似的在街道上穿梭,她只想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随便去哪儿。铁锈味在胸肺间弥漫,电话又响起来,突如其来的丁香花蜜味使她头晕目眩,她放慢脚步,手腕被人趁虚捉住,李大宝手脚脱力,随着力量被拽回去,鼻梁骨磕在那人宽阔的肩膀上。酸意瞬间窜上来,李大宝痛得发愣,吭哧吭哧地倒气,兜里的电话还在喋喋不休地催促着,她颠倒错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含着生理眼泪迷茫地向上望去,在昏黄的灯光中看见秦明的脸。她的身体抖了抖,瓷白的脸颊憋得通红。秦明把她摁到怀里,她咬着秦明的衣服,压抑地痛哭起来。


她浑身颤抖地接起电话,大口汲取着秦明身上令人安心的威严气味:“妈妈!人只要活着就好了!人只要活着就好了!”


那边噼里啪啦地回答起来:“对!人活着就好了,妈妈不知道真有这么个人,还以为是你编出来糊弄我们的呢。糊弄又能怎么样!一辈子不结婚我们也养的起你!活着就好!健康就行!”


李大宝说完那句话后手脱力地垂下去,手机没有开免提,但两人依旧能够清楚地听清李大宝母亲的声音。两个人刚好站在将要打烊的花店前,铺面左右两旁摆放着团团簇簇的花朵,玫瑰、郁金香、丁香、百合,排山倒海地散发着甜腻香气,令人头晕目眩。


回程路上,秦明紧紧攥着李大宝的手腕,好像捉着一只雪白的鹅颈,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枝花店女主人送的玫瑰花。李大宝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自己一身白T短裤人字拖,脸上是风干后石膏似的泪痕,牵着她的男人西装革履、气质矜贵、风度翩翩,手上捏着一束暗红色的玫瑰。


她盯着那束玫瑰,隐约意识到花店的奶奶似乎将他们两个认作了当街吵架的情侣。


“你带钥匙了吗?”秦明的声音被晚风带来,像簌簌掉落的烟灰。


李大宝沉默着从裤兜里掏出那串当初从秦明手里拿过的钥匙,换过秦明手上的玫瑰花,她冷漠地警示自己:换成是林涛大半夜情绪崩溃跑到大街上,秦明也会像这样把他牵回来,甚至花店的奶奶也会赠给他们一束象征爱情的玫瑰花。





秦明生平最讨厌别人大喊大叫地推搡他,面对那些呼天抢地的死者家属,他通常是面无表情脚下生风地离开。但李大宝从两扇门里冲出来时,他几乎是在忍辱负重地挽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冷漠、多么难被打动,林涛决心以命换命救下秦明才获得了他珍贵的友情,一个就够了,无论如何他都决定不再结交朋友。李大宝从来不是朋友,而且今后也不会是,她接替不了林涛的位置,但他到底为什么飞奔在这大街小中里想要把她抓回怀里。


李大宝抬头隔着泪眼看他的一霎那,他好像回到了跪在地上隔着水箱看她的时候。小时候逛庙会是他为数不多的活着的、流动的记忆,他牵着秦颂和叶青的手,鼓声震天,他的心脏也在巨大的音量中欣喜而恐惧地颤抖。


他分不清是她失控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心脏,胎动般鼓跳着。直到奶奶自作主张地在他手里塞下一枝玫瑰花,让他好好哄哄自己的心上人。刹那间,草灰蛇线汇成一股走向故事的尾声,他在头昏脑胀中读懂了李大宝过去断断续续所有的暗示。也读懂了自己。





开锁时,秦明忽然回身把李大宝抱住:“我是不是……”


李大宝呆呆木木的,把头埋进秦明的颈项里,她只想睡觉,好让自己从梦里醒过来。




第二天李大宝从被窝爬出来时,屋子里照常空无一人,她昏昏沉沉,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情仍旧是她错乱的梦境。她走到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背青了一小块,她用手去碰了碰,酸痛的感受被稀释后再次涌上来。准备离开时,她注意到到墙角处的琉璃色细颈花瓶中,插着一束暗红色的玫瑰花。


新出了命案,龙蕃三人组工作直到后半夜才回家,李大宝装了一天的傻,也不差现在这一会,跟在秦明屁股后面等着坐上他的私家车,结果秦明却把车钥匙锁进抽屉里。


“你不开车啊?”


“开你的。”


旁边林涛呵欠打了一半,疑惑道:“怎么还坐上大宝的老头车了?干嘛,爱屋及乌啊?”


“那你上班怎么办,你起的时候我又不起。”李大宝不接林涛话茬。


“我坐地铁。”


“别人会把你当成买保险的吧。”林涛翘着二郎腿调侃道。


秦明一记眼刀飞出去,林涛感觉自己脸上的汗毛都掉了几根,李大宝歪到一边偷笑。


“不是,你俩不是天天这么互呛吗,我说一句怎么就不行了,什么情况啊!”


临走的时候,李大宝坐在车里八卦了一下林涛的情感状态,林涛将胳膊架在车窗上如实回答:“哄回来了,她说了,我人活着就行,要是死了,就恨我一辈子。”


“死不了!林队长福大命大,和嫂子长长久久的啊!”李大宝嘿嘿一笑,林涛伸出一只手扣住李大宝的脑袋,然后又被秦明打下去。


“嘿!你们两个!”林涛调笑着指了指他俩。


车身缓缓移动,秦明紧紧挨着李大宝,挪出手臂看了看时间。


“几点了?”李大宝察觉到秦明的动作,询问道。


“两点半。”


“哦。”她犹豫半天,不自然道,“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啊。”


秦明的神态也不自然地闪了闪:“没事。”


到达秦明公寓门口时,李大宝停下车,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如果那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秦明惊讶地看向她,可她却逃避似的看着前方。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很诚恳,他确实不知道,也许会把池子开膛破肚,也许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尸体火化,也许会变成一个神智崩溃的疯子,也许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死亡的重量,面无表情地向媒体承认是自己害死了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自杀,还是会活着。


“但是如果你没有死……”


秦明清楚地记得跪在地上时脑子里的那些荒唐的念头,连自己都目瞪口呆。


“我当时的想法很下流,当时我以为这可能只是人极度高压下精神错乱的一种反应,但后来我觉得——我应该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李大宝的声音浮起来。


“后悔没有在以前和你做完这些事情。”


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秦明,你要搞清楚,这不是爱情,如果没有我的“死”作为催化剂,日子还是这样无聊的过,你还会有这样的念头吗?”李大宝面向他,指了指自己,“对我。”


“什么……”秦明盯着她的眼睛,哑口无言,完全落于下风。


“普通男人都对我没什么兴趣,更何况是你!这是怜悯、是同情!同情是会给人爱情的错觉的!唔!”


秦明吻住李大宝的嘴巴,李大宝还要呜呜地说,秦明干脆将她的舌头也锁住。这是一个标准的霸道总裁式的吻——秦明自上而下,李大宝的脖子仰起来。


谁也没想到李大宝和秦明的第一次是在老头车上。




李大宝觉得没几个房客能像自己一样,躺在房东的床上。她在秦明的怀里醒来,窗外泛着鱼肚白。她轻轻挣开,又被秦明热热地抱回去。


“我上厕所。”她小声说。


秦明放开手,她披着秦明的睡衣摇摇晃晃地上了个厕所,又回到书房里去,钻到襁褓似的大飘窗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李大宝醒来时仍然是在秦明怀里。日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被子上的碎花撒在秦明身上,书架上的书籍和日用品挨靠着,李大宝觉得滑稽,哼哼笑起来,将秦明吵醒。


“早安,老秦。”她张开五指和他打招呼。


秦明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她,嗓子哑哑的:“嗯。”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早安。”


“我一会儿把这月房租交给你。”


秦明又翻身回来,诧异的看着她,鼻梁上的黑痣带着点魅气。


“下月开始我就搬出去住。”


“为什么。”秦明的嘴巴一开一合。


“谢谢,最近麻烦你了。”


秦明感到不详,两只大手握住她清瘦的肩膀。李大宝躲开脸不看他:“老秦、老秦,你听我说。”


“你说。”


“你的心因为我活了,既然活了,就去试试爱其他人吧。行吗,秦明。”


秦明的锁骨至脖颈的肌肉一丝一丝涨红起来,他把李大宝的肩颈按进有着巨大荷叶边的枕头里,然后把被子和穿在她身上的睡衣剥下去。


“老秦。”李大宝的眼神和语气近乎恳求。


秦明一发力,李大宝猛地搂紧他的肩胛骨。


李大宝在喘息中放大音量:“我就是你的下属、租客、一个法医助理!你看看我!你甘心吗!你的另一半应该是个漂亮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无所谓,反正应该是一个和你比肩生长的强者,一个让别人也顶礼膜拜的人。而不是我!不是我!”


套拆封了好几盒,秦明和李大宝在飘窗上浪费了一整个周六。秦明只有在李大宝累得神智不清时才插得进话,有时他干脆不插话,只是让她安静些,等她恢复点力气就又会继续顶嘴。两个人不接吻,追逐赛般你争我辩。愤怒、欣喜、悲哀拧成一股湿漉漉的绳子,将他们绑在一起,中间穿插着一阵又一阵悲壮的高潮。


“十年前,林涛以命换命,决定牺牲自己也要把我救出来,所以我只认定这一个朋友。你让我第一个爱上你,所以,不管你是好人、烂人、活人、死人,我也只认定你一个爱人。别闹了,好累。”精疲力竭中秦明说出了世界上最美妙最滴水不露的情话。“你想搬就搬,房租你想给就给,但我爱不上别人。”


李大宝在飘窗中呜呜哭起来,像襁褓里的婴儿。




李大宝还是搬出去了,她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和秦明的住处很近,房东就是当初那个送花的奶奶。奶奶久病的丈夫不久前去世了,花店楼上的房间彻底空出来,她不太会用电子产品,只能将出租信息贴在墙壁上。李大宝在被秦明拉走时碰巧瞥到了这张白莹莹的纸。当她拎着行李来到新房门口时,老奶奶带着金丝眼镜,脑后挽着一个发髻,她问她:“你和你的爱人分开了吗?”


李大宝笑了笑,想了想,向她解释道:“您还会见到他的。”


“哦,那就好,那娃娃长得赏心悦目,能见到他对我这个老太婆来说自然是好的。我丈夫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身板。你在那天晚上说的话很对,我过到这个年纪才悟出来,人啊,活着就好。”


“嗯,那就祝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托您的福。”奶奶慢悠悠地向她鞠了一躬。




新房里没有飘窗,反而有个装满花的露台。夜幕降临,她托着腮将视线铺洒出去,看到深夜的最深处,膝上放着搬家翻出来初中时自己手写的小说。手机叮咚一声,她低头打开新消息,林涛给她发了订婚宴的请柬。


林涛:记得和老秦一块来啊!


一句“使命必达,恭喜恭喜🎉”还没发出去,清脆的铜制门铃和房东奶奶应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李大宝向下望望,然后又缩回身将那条消息发出去。叩门的声音响起,李大宝将手写小说放到一旁,穿越满廊的花香将门打开。晚风习习,小说呼啦啦地翻页,露出青涩的圆珠笔字体:男人捏着一束暗红色的玫瑰花,立在她面前。


秦明捏着一束暗红色的玫瑰花,立在她面前。


她走上前去,揪了揪秦明的脸,被秦明不客气地打下去,随后埋下腰在馥郁芳香中亲吻她的嘴唇。


fin.


最后,感谢各位看官看我胡扯,期待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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